今年蒙特利尔的天气很怪异,十二月中旬了还没见到雪。可是,十二月十七日这天温度不低,雪片却醉了酒似地急匆匆往下砸。 天突然暗下来,空气也仿佛凝固了。虽感觉有些阴森,却也未多怪。回到家打开笔记本电脑,就见过去同事、师兄弟们的封封来信---陶先生仙逝了。我突然感到缺氧,疾步来到了屋外,急促地呼吸着潮冷的空气。 气温怎么突然低的令人不停地打颤。抬头向东方望去,乌云, 不,是眼泪遮挡了我的视线,眼前什么也看不见。突然一颗星星闪烁了一下,我心头一紧。陶先生,您一定感应到了。渐渐地,我的身体也暖和起来。先生的大智、豁达、心系大气科学、淡薄名利、诲人不倦又嵌入我的脑海。 思绪定格在昔日同先生在一起的往事中。
第一次见到您是在中关村您的办公室。我当时挺胆怯的,怕您看不上我这个从青藏高原来的学生。您说,不用害怕,只要肯下功夫,任何事都能做成。后来您常用这句话来鼓励我。我在中关村上机,您就把办公室的钥匙给了我一把,让我午休和阅读您收集的书和文献,条件是阅完后放回原处。有次我去您办公室时,您正在书架找一本书。您说现在老了,记忆力不好了,去年把书放在第二层,今年就找不到了。问过书名后,我知道一个月前我从书架第二层拿过那本书,但不记得放哪儿了。不过,我还是被您惊人的记忆力所折服。
“陶师傅早”,“您早”。您的一天常常是从清早同清洁工阿姨在中关村办公楼相互问候开始的。阅读最新文章, 同科研人员讨论问题,关注近期天气气候,然后步行回家。您的一天就这样安静地开始,安静地结束。普通,但不平凡!记得那时我和师妹卫捷,张小玲每周一起去见您一、两次。卫捷是early bird, 我是night owl。 在我迟到二次后,您说我们三人一起来,您顾不过来。于是安排卫捷七点半和您讨论,小玲是八点半,我是十点。其实我知道也很感激您当时的用意。大家都说您有“三把斧”。您常用那“三把斧”帮大家把那些看似没有用的研究结果梳理得机理清晰、结论有意义。作为您的学生,我多次受助于您的三把斧,终生受益。每次去和您讨论问题是我们学习的过程,也是我们最享受的事。夏天去您家,您为我们倒好了水等着。讨论完科研后,我们也讨论足球、金庸的武侠小说。您还酷爱西洋音乐,收藏了很多专辑。我送您一套Mendelssonhn的CD, 您很喜欢,还跟我聊了许久音乐的事。
虽然您名气大,但我们不“怕”您。我常常抱怨研究生工资低。您把我们一起的所有稿费都给了我,所里发的福利您让我留着。有次我把院士的福利给您送去,您不要,还隔着铁门把我给“轰”走了。您就像我的父亲一样懂我,帮助我。我的毕业论文前几章写得很顺利,但在最后一章遇到了麻烦,几乎写不下去了。我借口天气炎热,蚊虫叮咬,推迟了两次向您交稿的时间。最后忐忑地交了草稿。第二天您拿着密密麻麻写着您修改意见的稿子 说:“有困难应该早告诉我,我们一起来研究怎么写嘛。”我生生地感激您的洞察、善解人意和宽厚。当我的家庭两地分居时,您理解,支持我把家庭放在了首位。您告诉我数值预报在天气预报中是何等的重要,由此我选择了数值预报作为自己今后的方向。
陶妈妈是您的人生伴侣,也是您一生中的亲密朋友。我有幸见过陶妈妈一面。那时她在中日友好医院住院。虽然病情很严重了,她还拉着我的手风趣地说:“听说陶先生招了个西藏的学生,但你比我们江南人还白呀!”很遗憾她留下您,一人早早地走了。您一直放心不下她的。如今先生驾鹤仙去,您一定是去探望陶妈妈去了。在天堂你们继续相爱,相助,相依为命。不知天堂里有没有先生毕生研究的云,雨,风,雪。
雪停了,我的呼吸也匀称了。回到屋里,捧着陶先生八十华诞文集,凝视着先生的签名,心里久久不能平静。陶先生,我衷心感谢您对我的关心、培养和教育。作您的学生,是我一生最骄傲和自豪的事!
陶先生安息!!
您的学生:张顺利
环境加拿大,数值预测研究中心